贾兴惠:文工团员也是战斗员 - 昆仑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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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兴惠:文工团员也是战斗员
2021-01-20
作者:贾兴惠
作者单位:东城区军休安贞一所
贾兴惠(右一)与战友
1952年12月,我们第一军集团军开赴朝鲜战场,接替朝鲜三八线西段老秃山至马良山一线阵地的防御任务。我们文工团的任务是深入到部队一线,用各种形式开展文化活动,活跃阵地生活,激发战斗意志。为此,文工团编成许多战斗小组,进行了业务搭配,我被编到去七师的一个组,组长是王夫捷,副组长是高景,组员有吴培基、蔡维汉等8位同志,整队由协理员王左才带领,我们做了些简单的准备就出发了。
此时,正好是1953年的4月初,春寒料峭,还不能脱掉厚重的棉袄。我们沿着山边的小路前行,大约走了两个多小时,就来到了第一道封锁线。在朝鲜战场上,穿越封锁线已是家常便饭。但这道封锁线可不一般,是敌人炮火重点封锁区,每天24小时不定时的轰击,给我军造成不少伤亡,被称之为“鬼门关”。我们的摄影干事前几天就牺牲在这里。这个地方先是一个200米高的山包,转过山包就是一片开阔地,我们先在山包后边休整。七师派了文工队的林培均来接应我们,于是他带领我们开跑。我那时还不到17岁,是这个队里女同志中最小的一个,我紧跟在他们后面大约跑了200米,突然,空中像炸雷一样发出巨大爆炸声,弹片像雨点一样倾泻下来,我正想就地卧倒,可后面的蔡维汉推了我一把,说不能停,赶快跑!爆炸声震耳欲聋,只见前面跑的王队长身上火花直冒。当我们跑出封锁线时,只见王队长棉衣上全被弹片烧成了弹洞,衣袖还被弹片炸了一个大洞,是棉衣救了他的命呀!其他同志都安好无恙,大家都很庆幸,这是我们第一次经历。
贾兴惠军装照
到达前线后,眼前的战场景象和白天大不一样,本来应是夜深人静,人们进入梦乡的时刻。然而这里,敌人的照明弹把阵地照得雪亮,探照灯不停地来回横扫我方的阵地;烦人的“油挑子”依然在空中来回盘旋,发出刺耳的轰鸣;远处,火光闪闪,敌人的炮火发出巨大的爆炸声,震撼着大地;各种枪声伴着曳光弹划破夜空,发出更加清脆的呼啸声,封锁着我方各阵地的重要道口。
夜战本来就是我军的特长,好多白天办不成的事都放到晚上来办。特别是运输分队,各阵地的弹药和生活用品完全靠他们人背肩扛,乘夜晚赶忙送往各阵地,每人负重几十斤,爬山跨沟,穿越层层封锁线,距离短的要跑两三趟。他们最辛苦,流的汗最多,吃的苦最多,伤亡也最大。还有各单位组织的夜袭小分队,乘夜晚出没在敌前沿、敌后方、要道口,袭击敌人,抓俘虏,炸仓库,毁桥梁,搞得敌人心惊肉跳,昼夜不得安宁。还有运送伤员的、提水的、送饭的等等,另外就是像我们这样一些要去前沿演出的零散人员。总之,夜晚是我们的天下,为了最大限度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就要尽最大可能发挥我们的夜战特长来歼灭敌人,消耗敌人。
我们穿梭于密如蛛网的营连坑道交通壕里,开展战地宣传鼓动,用歌声、说唱,用收集来的材料就地编成节目,表彰前线官兵的模范事迹。
在将近半月的时间里,我们都是和衣休息,不能洗澡不能换衣,身上长满了虱子,头发上生出一串串的白虮子,奇痒无比,手指甲盖一挤,就卡巴卡巴作响。我来了例假,就撕下自己两袖的棉花代替用。后来战场形势越发紧张,我们团又有一位拉二胡的同志被炸弹炸飞,牺牲得很惨烈。可我们还剩下一个最前沿的加强班没去慰问,这时,团首长冯野要我们立即打道回府,说“上去太危险了,出了问题,我没法向军首长交待!”可我们非常坚决地说:“文工团员也是战斗员,决不能在这时候当逃兵。”最后冯野团长总算答应了我们的要求。我们6人分成两个组,两个女同志分开。副组长高景带两位男同志去1营,王夫捷组长带领我去2营。当晚我们分别爬上了一线阵地。4月23日,我们到离敌人只有60米的加强班去慰问,此阵地的高程为143米,也称143阵地。到这个守备点儿要通过一段交通壕,而交通壕就暴露在敌人眼皮子底下。白天空中有飞机监视,晚上有照明弹和探照灯照明,只有黄昏和拂晓这个时间段最佳,带领我们上高地的同志告诉我们,千万不能把头露出交通壕外。我们三人趁着黄昏悄悄爬到了加强班。这个班有20来人,坑道口极小,简陋的还没有被覆。坑道的顶部和两侧都是龇牙咧嘴的石头,从石缝里发出滴滴答答的滴水声。我们弯着腰在坑道里行走,只有几根蜡烛和两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当我们见到班里的同志们,王夫捷组长首先代表军首长向他们表示亲切的慰问,接着我给他们念了军首长的《慰问信》,又给他们敬了“驱寒酒”,战士们激动极了,纷纷表态:“绝不辜负军首长的嘱托,人在阵地在!”
贾兴惠贺玉森夫妇接受采访
战士们在这个成天见不到阳光,昼夜不分的黑洞里生活,还要时刻绷紧随时准备战斗这根弦。为了给他们带来了欢乐,我说评书、打快板又唱歌,节目一个接着一个,战士们都没听够,总要求“再来一个”。最后,我们和战士们一起唱了《进军号,洪亮地叫》,那雄壮的歌声在阵地上空飘扬,更加激起战士们对祖国的热爱和怀念。
夜深了,战士们把石缝渗水最少的石岩安排给我们休息,两位男同志为照顾我,让我睡在中间的狗皮褥子上,他们两个睡在我两边潮湿的稻草上,刚倒下不一会,突然听到坑道外一声巨响,火光闪闪,炮火硝烟涌进整个坑道,就听班长一声大喊:“有情况,赶快投入战斗!”指挥员找到我们的组长王夫捷说:“敌人要进攻了,请你们赶快离开!”王组长坚决地说:“既然敌人要进攻,我们也是战士,我们就和大家一起参加战斗吧!”我们把做好的光荣弹、复仇雷等挂在战士们身上,鼓励他们多消灭敌人,争取立大功、当英雄!
战士们进入了野战工事,我们也跟了上去,帮他们送弹药,很快把敌人打了下去。稍等片刻,敌人更加猛烈的炮火袭击开始了,各种口径的炮弹翻来覆去地狂轰滥炸,枪炮声、喊杀声响彻云霄。战士们不许我出洞口,我就不停地给他们送手榴弹、手雷,还把伤员抬下来,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坑道遭到敌人的连续炮击,受到严重破坏,炮火浓烟和灰尘弥漫整个坑道,巨大的炮声震得洞口颤抖起来,此时,我感到有些熏得喘不过气来,一阵激烈的爆炸声响过,我被震昏了过去,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等我醒来已是凌晨,我发现自己躺在坑道口,当时我想,这是什么地方?刚才不是还在激烈战斗吗?哎呀!我不会被俘了吧?我不由自主地猛坐起来,正当我紧张时,班长和战士都围了过来关心地说:“你可醒啦!”并带着胜利的喜悦告诉我:“我们把敌人打退了!”他们还开玩地笑给我说:“可能是敌人在观察哨发现了咱们阵地多了一个扎小辫的女娃,怀疑是机关来的情报人员,所以,他们想来抓你这个‘舌头’的。”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把我扶起,送来水壶,将存下的半壶水给我喝,要我好好休息。战友的关怀,战场上生死与共的战友情,使我终生难忘。
后来我才知道,这次敌人大约出动了3个连的兵力,连续3次向我143阵地发起进攻,几乎攻上了我们的阵地,硬是被我们反击下去了。天快亮了,敌人实在攻不动了,只得施放烟幕弹,拉着同伴的尸体托撤退下去。此次战斗,我们以伤亡17人的代价歼灭敌人140多人,守住了阵地。
在此次战斗中,最不幸的是我的组长王夫捷,在忙着给战士搬运弹药的过程中,遭敌炮弹冲击波的冲击,不幸造成严重脑震荡,后送回国治疗。
我们告别了英雄二十团回到防地,在小组评功会上,认为我年龄最小,又是女同志,战场上临危不惧,表现突出,给我荣记了三等功。在那个见荣誉就让、是困难就上的年代,我一直把荣誉看作是领导和老同志对我的鼓励。
资料来源/《军休之友》(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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