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人小赵刚刚上楼没有一分钟,就听到了一声巨响。当时屋里漆黑一片,我们还没来得及点蜡烛,小赵刚刚走进卫生间洗手,我正好站在卫生间的门外和她说话。我们还没对那声巨响有所反应,就看到我前面的屋顶轰然塌落,钢筋水泥的碎块从我眼前十几厘米的地方落下。紧接着,第二次爆炸声又响起,只见整个使馆大楼内一片白光,不是红光,而是爆炸近在眼前时发出的那只刺眼的白炽灯一样的白光。这时我意识到,使馆大楼被击中了。
我们来不及多想,出于一种本能,迅速走到窗前拿起照相机、摄影包和海事卫星电话朝门口冲。这时,住在同一楼道的三个人中有两个也出来了,大家手拉手,互相搀扶着迈过废墟。这时门都已经炸掉了,什么都看不清,滚滚浓烟散着涩涩的苦味,呛得我们眼睛都睁不开,也喘不过气来。当时没有水,也根本找不到毛巾捂嘴,只能用手捏着鼻子往楼下走。可楼梯已经炸毁了,有的楼梯栏杆已经没了,我们只能拉着从房顶掉下来的、被炮火烧得烫手的钢筋一步一步往下挪。”
……
“这时候南斯拉夫方面的救援人员也赶到了,当时使馆跑出来的人还很少,不到10个人。大家非常焦急地问其他人的情况怎么样,好多人冲回院子来回喊。楼上还在继续着火,大约还有20人被困在里面没有出来,大家为此非常紧张。这时从2楼传出呼救声,有四五个人在呼救。浓烟呛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一些人拿着床单和窗帘绳往下爬,有个同志下到一半的时候床单断了,他从二楼的高处跌下来,造成骨盆破裂,伤势十分严重。有些人在下楼的时候被划伤或烫伤。
这时,我们又发现5楼还有一些人根本没办法下来。轰炸之后,他们没有忙着自救,而是冲进办公室,抢救国家财产。由于没法带着这些东西下楼,他们宁可呆在楼上等着救援人员来接他们。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有云梯把他们救了下来。从五楼一共救下了三个人。”
……
“新华社记者邵云环是第一批被救出来的,她住的房间正好是北约导弹击中的地方。据救援人员讲,她的床已经被炸飞了,门没了,墙也没了。救援人员在二楼找到了邵云环的尸体,把她绑在担架上,从二楼慢慢运了下来。她的双脚光着,头发散落在脸上,一只胳膊显然是断了,在空中荡来荡去。她应该是在被炸后的第一时间内死亡的人。我一直等着在第一时间内拍她的照片,但当我看到她的尸体时,我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禁不住放声痛哭。
又过了一个小时,小许的夫人朱颖也被找到了,这是个1971年才出生的女孩,特别活泼可爱,我们都把她当小妹妹看待。她死得更惨,从二楼炸到了地下室。爆炸前15分钟我们还和朱颖在一起谈笑,她一直说无论仗打到什么程度,只要记者站需要她,她一定不会离开的,她会一直陪着许杏虎。而且还说,他们打算这次回国休假时生一个孩子。她的确帮了小许很多忙,发电子邮件,开车,上街洗照片。我的夫人也一样,北约轰炸以来,许多使馆人员的夫人都撤离了,但她们怎么都不走。
昨天爆炸后我的第一个感受就是对不起自己的夫人,小许也对不起他的夫人。我们是记者,牺牲是职业的需要。但我们不应该把自己的夫人也拉进来。我想我们是太自私了,只顾自己的事业。其实我们都知道留下来的危险有多大,战争就是战争。”
……
“当使馆还在坍塌、煤气还泄漏、情况还很危险的时候,张宏天、胡铁、李宪增、朱瞻宇、朱树海等使馆工作人员一次次冒着生命危险进到使馆里面抢救国家财产。陈波、吴旭欣两位女外交官则非常尽职尽责,以女性特有的细心默默收拾着破碎的家园。”
……
“北约的这次轰炸完全不是误击。而是有目的、故意的。他们蓄意用五枚战斧式巡航导弹从不同的角度轰炸中国大使馆,想彻底摧毁这座大楼,把生活在这里的所有人置于死地。他们的情报很准确,知道大使官邸在什么地方。有一枚导弹是投向大使官邸的。他们是经过精心策划的,这很明显。首先,使馆的位置非常空旷,旁边没有任何军事目标。如果说是误击的话,五枚导弹从不同方向击来,其中两枚是从使馆的两个角切入的,还有一枚是直接从五楼打进地下室的,也许他们知道使馆的人平时总在地下室里躲藏。还有一枚是打向大使官邸的,现在官邸已被炸毁,好在大使幸免于难。还有一枚是从邵云环家那边打过来的,弹坑直径达10米,有2米多深……”
如果有人问我在应对这次事件中我最不能忘怀的是什么?
我会说,是对主权、生命、尊严的捍卫。
我会说,是中国人民的爱国热情。
我会说,公道自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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